“阿光...阿光...”床榻上的年轻男子悠悠睁开双眼,眸中却无一丝神采,面色如纸,原本俊朗的面容已不复存在,用微不可查的声音唤着榻前的少年。
“兄长?兄长?你醒了,你终于醒了。”看着眼前的男子醒来,少年激动地流下了泪。
“臭小子,哭什么?只是可惜,我霍去病恶战无数,未战死沙场,反要死在这床榻之上。”是他,大汉帝国的战神,冠军侯霍去病。
霍去病不由得露出一丝苦笑,风华正茂的他若殁于战场,他的心里尚且能够平衡,甚至感到一丝。而这头纵横大漠的苍狼却要病逝于床榻之上,让他如何心甘?
他注视着旁边的环首宝刀,脑海中浮现了一座山的轮廓。那座山,陌生而又熟悉。他只去过一次,却在那里成就了他人生的巅峰。那座山,叫做狼居胥。
他的思绪飞速回到了那座山,那些纵横沙场的胆气,生死相随的义气,勇冠天下的霸气充斥着他的大脑。
矗立着的未央宫,豪华雄伟,显得雍容大方;金碧辉煌,不失帝王霸气。大殿中央,一个中年,一个少年,相对而立。
“去病,朕赐给你的府宅可还满意?那座府宅可堪称我大汉第一豪府。”那中年男子身着玄色龙袍,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执掌天下的霸气,正是千古名君汉武帝刘彻。再观那少年,身长八尺,剑眉星目,俊朗剽勇,相貌堂堂,正是霍去病。
“陛下,匈奴未灭,无以家为也。今伊稚斜、赵信尚未授首,臣凭什么受此豪宅?”
“好!那朕便为你换一件礼物。”刘彻被霍去病的豪言激起了年轻时的血性,他走到了旁边的架子前,拿起了放在上面的金柄环首刀。刘彻将刀抽出二寸,一股寒气扑面而来。“这把刀,是朕被立为太子之时先帝所赐,名‘大夏龙雀’,今日朕便将它赐给你。”霍去病急忙跪下,“先帝之赐陛下,臣如何敢受?望陛下收回成命。”
刘彻嘴角微微上扬,说道:“朕也不瞒你,朕已经征召战马十四万匹,你与卫青各领骑兵五万,步兵二十万出战漠北。由你出定襄攻打单于主力,这才是朕的礼物。去病你记住,寇可往,我亦可往,朕要你用此刀斩下伊稚斜与赵信之首级。”
“臣纵战死沙场,亦不负吾皇之托。”霍去病将双手举过头顶,郑重地接过宝刀。刘彻将其扶起,说道:“臭小子,二十出头的年轻人,谈什么死不死?再说,你要是战死了,谁来为朕平定四夷?所以你小子还得给朕好好活着。”霍去病笑了,他回报给刘彻一个自信的微笑。“只要臣在世一日,便为陛下大业征战一日。”君臣相视而笑,他们之间的关系,超出了君臣情谊,更像是一种父子之情。从小缺少父爱的.霍去病,既卫青之后又在刘彻身上找到了这种微妙的感情。
一个月之后,卫霍大军浩荡出师,剑指大漠。情报显示单于东进,霍去病则改出代郡,寻求他梦寐以求的猎物。
雄伟的长城边,数十万大军列着整齐的大阵排在那里,肃杀的气氛使人不寒而栗。
领头之人,身骑白马,金甲红袍,腰挂宝刀,眉宇间露出一种傲视万物的霸气。玄色的大器迎着狂风发出噼啪的响声,正如那一颗颗狂热的心。大旗上面赫然用金丝绣着斗大的一个“霍”字,彰显了他们无比自豪的身份:骠骑军!
“你们五万骑士,都是大汉最优秀的战士。但是,你们跟着本将,要执行最危险的任务。本将先说明白,本将不是李广,骠骑军有着铁的纪律,你们会苦、会累、会负伤、会战死。不过你们不会有无谓的牺牲,战后会得到最丰厚的赏赐,你们的家人将为你们而无比光荣与自豪!现在,你们告诉本将,你们后悔吗?”霍去病立马于阵前,雄浑的声音震击着每一个男儿的内心。“九死无悔!”五万大军的咆哮响彻天际。面对如此虎狼之士,霍去病笑了,他的心中顿时升起了浓烈的战意与豪气。
“好!所有的步军留在汉境,放弃所有粮草辎重,五万骑兵各带五日干粮,取食于敌。本将的要求,一日行军二百五十里,敢否?”“敢!”眼前这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的豪气与胆量,感染了每一个人。即使他急行军的要求是其他将军的两三倍,他们也都应了下来,因为他们没有一个人愿意说自己是弱者,更因为他们的将军是帝国的战神——霍去病。
“鹰击将军赵破奴!”“末将在!”回答之人鹰目高鼻,二十出头,正是一代名将,汉从骠侯赵破奴。“令你为先锋,与本将同领前军,其余诸将,统筹后军!”“诺!”
凄厉的朔风夹杂着大漠的风沙,刀割般割过他年轻的脸庞。即使风沙再大,也无法改变他前进的信念,坚定地眼神从未被取代。五万铁骑已在大漠中深入千里,仍未找到他们的猎物。可霍去病坚信,越往前,猎物越大。
“报!将军,前方二十里狼居胥山下发现左贤王部主力八万余人。”果不其然,听到了这个消息后,霍去病如同饿了三日的野狼看到了一群黄羊一般,笑了。虽然这不是他最想要的猎物,但这也是匈奴二号人物。这头猎物,他要了。
霍去病抽出了腰间的大夏龙雀,运足气力,大喝一声:“传我将令!全军休息半时辰,检查装备,突袭狼居胥山!”半时辰后,五万战狼整装待发。
“目标,狼居胥山,大军锥形阵,奔袭!”霍去病金刀斜指前方,阳光照在兵刃上,反射出一道道寒光。“驾!”霍去病夹紧马腹,一马当先,充当锥头,这是他一向的习惯。锥头永远最危险,可无论多艰险的战斗,这个年轻的统帅总是宁愿将生的希望交给士兵。并且,他有着足够的自信,可以完好无损。
二十里的距离,骠骑军片刻便至。
“奔射!”一声令下,三千多会奔射的将士向敌阵泄出阵阵箭雨,着实令匈奴人猝不及防。而最出彩的那个少年,左手托泰山,右手抱婴儿,弓开满月,箭似流星,十余箭出,箭无虚发,此人正是这支骑兵的主帅,霍去病。
“左大将在此,何人放肆?”只见一匈奴武将,身长九尺,膀阔腰圆,横矛挡住道路。霍去病又笑了,上扬的嘴角彰显了他年轻的傲气。他以不羁的笑容表达了内心的想法:这个猎物,归我了。“本将乃汉骠骑将军冠军侯霍去病!”
令他没有想到的是,匈奴士兵出现了很大的骚动,几乎所有人都在窃窃私语,每个人的脸上都露出了惊恐的神色。要知道,两年前,正是这个20岁的年轻人三征河西,一万孤军血战皋兰,两万铁骑踏破祁连,单骑冲营诛杀八千。他创造了太多的不可思议,他夺取了他们的河西走廊。“失我祁连山,使我六畜不蕃息;失我焉支山,使我嫁妇无颜色。”曾几何时,匈奴人自诩为草原上的苍狼霸主。但面对这个20岁的年轻人,他们却认为,即使有昆仑神的护佑,也无法战胜于他,只能落寞地唱着这支悲歌。
霍去病可不会给他们反映的时间,他动了。他直驰至左大将前,抬手一刀,几乎无人看清他是如何出手。这一刀十分迅猛,左大将虽然抬矛格挡,却没有丝毫用处。他没有想到,这个臂力超强的年轻人,不仅将他的长矛砍断,还砍下了他的首级。“敌将已死!|”
左大将,匈奴左部十万控弦士中的第一高手,一招便丧于敌手,匈奴士兵的心情可想而知。“骠骑军,杀!”一场大战,昏天黑地,两军大战一日。最终,左贤王引不足万人的残兵向北败退,标志着这场大决战以汉军的胜利告终。
“将军,此役我军斩首七万余,俘虏匈奴三小王,将军、相国等83人,匈奴左部主力损失殆尽,我军折损一万余人。”赵破奴向霍去病禀报。霍去病只是淡淡的点了点头,“又是一万多将士啊,破奴,为兄真想天下再无战争,四方来朝,我们的士兵便不会再失去性命。”“然四夷藐我大汉,便须兄长逞我大汉天威。”私下无人之时,二人便以兄弟相称。
“呵呵,不提这个了。”霍去病抬眼望去,狼居胥山的秀美风光尽收眼底。日已傍晚,落日的晚霞倾洒在狼居胥山上,展现出一幅温和静谧的景象,深深地吸引了这个年轻人。“听你说此处为单于行封圣地,破奴,为兄有个想法。”赵破奴微笑抱拳,说道:“小弟这就去准备。”拍马离开。看着赵破奴远去带起的沙尘,霍去病又笑了,兄弟之间无言的默契便在此刻被充分地体现。
当日,筑坛行封礼。
霍去病立于坛上,一抖战袍,双膝跪地,四万将士一同跪下。汉军绛红的战袍宛如烈火烧山,四万将士在一起,竟无丝毫杂声,没有丝毫动静,似乎万物便在此刻同时静止。
“汉冠军侯臣去病,敬告皇天:冠军侯臣去病,封狼居胥山,愿佑百姓安居乐业,愿佑吾皇与天同寿,愿佑大汉国运久长,愿佑天下永无战争!”霍去病朗声读完祭辞起身,向北远望。这个21岁的少年在这里达到了他人生的巅峰,茫茫大漠尽收眼底,豪情大发。“全体将士,休息一夜,补充粮草,明日继续追击!”“诺!”
大军神行如飞,一路追杀至瀚海,面对着一望无际的大湖,霍去病下令班师,在姑衍山行禅,又在狼居胥山刻石记功:冠军侯去病枭首七万,封于此山,禅于姑衍,登临瀚海,扬汉天威。是日起,敢犯大汉天威者,必往诛之。
携封狼居胥之气势,骠骑军离开了苍茫大漠,在黄河边遇到了等候已久的使者。益封五千八百户,加封大司马,21岁的他已然位冠群臣。“恭喜冠军侯!恭喜大司马!”四万将士发自心底的呐喊,每个人的脸上写满了自豪与喜悦。“渡河!”霍去病上扬的嘴角展现了年轻的自豪与自信。
“兄长,听闻此役后,漠南无王庭,三五年内一般没有大战了。”赵破奴说道。“然,如此,为兄便可多陪嬗儿。”说着,霍去病不自觉地笑了起来,笑得温和、慈爱。一想起那个胖乎乎的小家伙奶声奶气地喊着“爹爹抱”,这位战神便会摇身一变,变成一个慈父。
大军渡过黄河,霍去病勒马回顾,滚滚东去的黄河,卷起了万丈狂涛,也激起了他心中无限的豪情与张扬。
“四夷既护,诸夏康兮。国家安宁,乐未央兮。载戢干戈,弓矢藏兮。麒麟来臻,凤凰翔兮。与天相保,永无疆兮。亲亲百年,各延长兮。”一首诗作脱口而出,引发一片叫好之声。
“‘亲亲百年,各延长兮’,兄长,你还是不愿征伐。你向往的还是那种天下归朝的太平生活,可若不征战,你的梦又如何能够实现。”赵破奴喃喃自语。
夜已至深,身边之人已换成了赵破奴。往事种种似在昨日,可自己却再也找不到昔日的风采。床榻上的霍去病,双眼不禁朦胧了。
忆起往昔的豪迈,霍去病感觉浑身充满了力量。他一跃而起,拿起了那把久违的金刀。“兄长。”赵破奴的心中隐隐有些不安。霍去病一刀横劈,刀尖划破空气,带起了丝丝虎啸之音,凛冽的寒气吹灭了蜡烛。赵破奴的心中更加不安。
“大丈夫岂能逝于榻上?破奴,用此刀完成为兄之梦,来世再为兄弟!”说罢,霍去病再无丝毫动作,横刀矗立着。
此时,天上一颗流星,划过天边,陨落。
赵破奴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强烈,他颤抖着,发现眼前之人已无气息。“兄长!”赵破奴猛然跪地,撕心裂肺地哭喊着。“为什么?为什么?奈何天妒英才!为何死的不是我赵破奴,反是霍去病!兄长!”待到全府的人都赶到痛苦之时,赵破奴却再也流不出一滴眼泪。“兄长,你放心的去吧。我赵破奴虽无能,但破奴以我赵氏先祖名义发誓,纵破奴万死,亦要完成兄长遗愿。”说罢,霍去病伟岸的身躯轰然倒下,永远地闭上了双眼。
而赵破奴,后来带领700骑兵先登攻克楼兰城,俘虏楼兰王,威震丝路。而他手中的兵刃,正是大夏龙雀刀。
汉元狩六年,少年天才霍去病因病与世长辞,年仅23岁。霍去病为了大汉尽忠一生,战功无数,成为大汉帝国四百年最耀眼的名将。他为了自己的信仰,为了那四方来朝的盛世景象殒身不恤,一生奔袭何止万里?他是中国乃至世界军事史上的一个标杆,他的封狼居胥成为历代名将的最高追求,两千年来从未被超越。叹天妒英才,23岁的他便匆匆离去,撒恨于世。
年复一年的秋风渐染,染黄了茂陵的青草。勇冠天下如何,年少轻狂如何,千古无双又如何?最终只化作一抔黄土。那段轰轰烈烈的往事,便一直埋藏在那座孤冢之下,而那个轰轰烈烈的梦,却永远的传了下来。